一九六六年十月二日,我们街上发生武斗,两队造反派争得乌烟瘴气,最后动起棍子来。争斗的地点离她家才几十米,吓得我坐立不安,一天一夜睡不好觉,担心她和她家人是否安全(她家三口人,父亲早逝,现有一个脚有残疾的母亲和一个十四岁的妹妹)。第二天一早,我跑到她家一看,全家安好,终于松了口气。她说,昨天到村里走亲戚,知道我们街上发生武斗,村里的大队干部送她回来的——这时,我才知道自己深深地爱上了她。
一九六七年的秋天,她母亲因病逝世,享年四十八岁。那天,她姐妹两人抱着哭得天昏地暗,我在旁边束手无策,身上一分钱都没有。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也只是口头安慰,没有一个人舍得或者说根本没有能力拿一分钱出来帮忙。最后是大队干部出面,生产队社员出力草草埋葬了其母亲。
这时,我突然感到,钱是多么的重要啊!
一九六八年元旦,我俩结婚了。蚊帐是借人家的,没有彩礼,只缝一身衣服给她,没有酒席,没人来贺。父亲杀了一只鸡,拜了我们的祖先,再拜她的祖先,又把鸡拿回来。她妹妹只能望望那只拜神鸡流口水,一粒饭,一口菜都不曾入口。写到这里,我流下了泪水。几十年过去了,每想到这些,我的心一阵阵的痛,但妻却没有半点怨言。
当年年尾大女儿出生,七一年二女儿出生,七五年三女儿出生。那时,妻子只有七十八斤的瘦弱身板,手里牵着大女儿二女儿,身上还背着三女儿,烧饭做菜,出生产队工,从不叫苦!我外出搞基建,后插队,很少在家。这个家根本就是她那疲弱的身体支撑起来的。别人劝她不要再生了,她不做声。晚上,她问我:“别人劝我不要再生孩子了,太辛苦了,太穷了,你意思怎样?”我说:“可以考虑。”
“不!”她突然吼叫了起来,“我一定要生,无论男女,生完为止!人多热闹,以后孩子大了,会富起来的,也不会被人欺负!记得我九岁那年,母亲病,我去龙塘村挑水,被人家欺负,往我挑的水里丢泥沙,如果我姐姐多,谁敢欺负我?!”她咬牙切齿,怒目圆睁。我突然有些怕她:妻子那瘦小的身体却包着一颗倔强的不屈的心!果然老四老五两个男孩出生了,妻子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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